“年”,每年都要过,不管你喜欢不喜欢,日子来到“年”就会“ 准时”到来,你之前对它欢迎、讨厌、恐惧, 这一天决不会因此逗留多一刻或早点消失。
时常听人说,时间过得真快,转眼又是一年。 我对时间的观念是它不快也不会慢;一年365天,一天24小时, 地球运转时以此规律,时间过得快或慢是人的心理感觉。
我是乐龄人士,度过了60个新年,和普通日子一样, 每次都以平常心度过,没有特别的惊喜。
我和家人新年从没出国旅游,都留在家里平静生活。 近几年我的过年方式还是离不开看书写稿。中年以后,心境的转变, 年的味道渐行渐薄,难以感染到一丝佳节欢乐气氛, 好像不是在过年,倒是童少年时期过的年记忆犹新,那才是“真正” 在享受过年。
小时候在乡下,在那个物质不是丰裕的年代, 家家户户新年前都会大事做好准备工作, 家庭主妇忙着制作各种糕饼,办年货、进行大扫除, 把家里布置焕然一新。
母亲没一刻闲着,制作糕饼是她的专长, 也是一年一次展现烘焙技艺的时候, 但是为孩子添购新衣服最令她头痛,因为那些年,父亲还在失业, 家里经济捉襟肘见,有时赊欠杂货店太久货款她每天会“念念不忘” ;而孩子一个个长大, 两三年才为孩子添购一次新衣想节省也节省不了。
我们兄弟要过几次新年时才有一次机会穿新衣, 平时是哥哥的衣服不合身时传给弟弟,如此一个个传下去, 所以五弟身上的衣服有的上面四个哥哥都曾穿过。
父亲从不理厨房事,在大伙儿忙着新年的准备工作, 有一项他总算可以发挥所长,就是写春联。
每年新年前几天,父亲就买好春联纸,写春联那个早上, 父亲叫我帮忙磨墨,我也乐得做,这份差使边磨墨时, 我会边观看父亲怎样一笔一划运笔;有时和旁观的童伴指指点点, 那是童言无忌,父亲不以为忤。
父亲就是有读书人温顺的性格,少对家人发脾气。 记忆中我没有被他骂过,虽说童年时我们聚少离多, 父亲有几年是在外埠工作,双周回家一次。 父亲有了工作最高兴是他的妻子,因为家里多一份收入, 至少多少改善家中经济状况,每日三餐可以吃好一点; 这之前家庭经济是靠哥姐割胶赚取微薄工钱惨淡经营。
除夕傍晚吃过团圆饭后,一家大小就闲话家常, 父亲也在这个时候分发压岁钱,母亲领的是生活费, 她每年总是嫌老公给得那么少。 我们几个孩子就是从父亲手上接过没有包封的红包钱, 大家得到多少一目了然,完全没有一点神秘感, 我领到最多一次是工作前最后一次的4令吉, 这在半世纪前在穷苦人家来说已是很高了。
但是,这压岁钱只能给我高兴几天,过了年初六,母亲就向我讨回, 包括亲人给的红包钱。而在这“保管”的6天里, 我和邻家的玩伴就会拿出自己的新钞互相“欣赏”和比较谁的漂亮( 漂亮什么?每张又不是一样。), 过后玩伴就会怂恿我们拿新钞来赌博, 而我对赌博有兴趣却没有胆量赌。
那年代的穷家孩子比较单纯,在过年也不敢乱花钱,譬如去买零食、 烟花爆竹,我每次看到富有家庭孩子买冰淇淋、喝荷兰水、赌博、 抽地甘,只有羡慕份儿。
母亲收回压岁钱和红包都是花在日后伙食上, 我们兄弟姐妹每年都乖乖交回母亲手里,没有怨言,因为这是林家“ 优良传统”。
新年期间,乡村到处洋溢欢乐气氛, 尽管没有城市五花八门的娱乐消遣场所, 村民在这几天不用工作假日里,有些人就会沉迷在赌桌上。 幸好母亲年轻时没有染上此恶习,才能把家务妥善处理, 所以从来没有债主上门来讨赌债。
有一年接近岁末, 同在一家公司工作的二哥发现父亲的荷包现金所剩无几, 这下心慌了,怀疑父亲在这几晚有出去搓麻将,是不是输钱? 当晚忙写信给母亲(不方便打电话),母亲接到信时,心乱如麻、 坐立不安。心想多几天就过年,家里正等父亲的薪水、 红包才可以过大日子。如果钱是输掉的话,那孩子的压岁钱, 买年货的钱、伙食费去哪里借。
父亲夜晚得空搓几圈麻将家人都知道,母亲认为那是卫生麻将, 是老人家的消遣无伤大雅,偶尔会责怪几句。
年廿九,父亲和二哥回来了,母亲开始默不作声,到了晚上, 父亲竟能将薪水和花红悉数交给母亲,母亲见给的家用没有少, 猜想是二哥看错了,不加以追问,也考虑到如果问下去, 父亲就知道二哥曾检查过他的荷包,这样会弄僵父子的关系。
如果说过年是一家团圆欢欢乐乐的日子, 尤其是年少无忧无虑尽情玩乐,但有一年, 也就是我即将升上高中那一年的新年, 因为平时看到母亲辛苦撑起这个家,为一家大小的温饱受尽了苦, 每次看到她脸上皱纹增加,头上多了几根白发,内心就过意不去, 于是在那一年年初一,我跟母亲说:“阿姆,我不想再念书。”, 母亲听后沉思了几十秒才说:“好,不念就不念。你想工作?”
那几年家中有三个孩子在中学求学, 每个月的学杂费是一笔不小开销, 如果不停学我实在看不下去母亲每日愁眉苦脸, 就这样那一年新年后不久,我离开学校投入社会开始赚第一桶“薪” (辛)。
那一年我15岁。
原载 星洲日报《星云》 10-02-20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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