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2月13日星期四

年年难过年年过

     “年”,每年都要过,不管你喜欢不喜欢,日子来到“年”就会“准时”到来,你之前对它欢迎、讨厌、恐惧,这一天决不会因此逗留多一刻或早点消失。
 
     时常听人说,时间过得真快,转眼又是一年。我对时间的观念是它不快也不会慢;一年365天,一天24小时,地球运转时以此规律,时间过得快或慢是人的心理感觉。
 
     我是乐龄人士,度过了60个新年,和普通日子一样,每次都以平常心度过,没有特别的惊喜。
 
     我和家人新年从没出国旅游,都留在家里平静生活。近几年我的过年方式还是离不开看书写稿。中年以后,心境的转变,年的味道渐行渐薄,难以感染到一丝佳节欢乐气氛,好像不是在过年,倒是童少年时期过的年记忆犹新,那才是“真正”在享受过年。
 
     小时候在乡下,在那个物质不是丰裕的年代,家家户户新年前都会大事做好准备工作,家庭主妇忙着制作各种糕饼,办年货、进行大扫除,把家里布置焕然一新。
 
     母亲没一刻闲着,制作糕饼是她的专长,也是一年一次展现烘焙技艺的时候,但是为孩子添购新衣服最令她头痛,因为那些年,父亲还在失业,家里经济捉襟肘见,有时赊欠杂货店太久货款她每天会“念念不忘”;而孩子一个个长大,两三年才为孩子添购一次新衣想节省也节省不了。
 
     我们兄弟要过几次新年时才有一次机会穿新衣,平时是哥哥的衣服不合身时传给弟弟,如此一个个传下去,所以五弟身上的衣服有的上面四个哥哥都曾穿过。
 
     父亲从不理厨房事,在大伙儿忙着新年的准备工作,有一项他总算可以发挥所长,就是写春联。
 
     每年新年前几天,父亲就买好春联纸,写春联那个早上,父亲叫我帮忙磨墨,我也乐得做,这份差使边磨墨时,我会边观看父亲怎样一笔一划运笔;有时和旁观的童伴指指点点,那是童言无忌,父亲不以为忤。
 
     父亲就是有读书人温顺的性格,少对家人发脾气。记忆中我没有被他骂过,虽说童年时我们聚少离多,父亲有几年是在外埠工作,双周回家一次。父亲有了工作最高兴是他的妻子,因为家里多一份收入,至少多少改善家中经济状况,每日三餐可以吃好一点;这之前家庭经济是靠哥姐割胶赚取微薄工钱惨淡经营。
 
     除夕傍晚吃过团圆饭后,一家大小就闲话家常,父亲也在这个时候分发压岁钱,母亲领的是生活费,她每年总是嫌老公给得那么少。我们几个孩子就是从父亲手上接过没有包封的红包钱,大家得到多少一目了然,完全没有一点神秘感,我领到最多一次是工作前最后一次的4令吉,这在半世纪前在穷苦人家来说已是很高了。
 
     但是,这压岁钱只能给我高兴几天,过了年初六,母亲就向我讨回,包括亲人给的红包钱。而在这“保管”的6天里,我和邻家的玩伴就会拿出自己的新钞互相“欣赏”和比较谁的漂亮(漂亮什么?每张又不是一样。),过后玩伴就会怂恿我们拿新钞来赌博,而我对赌博有兴趣却没有胆量赌。
 
     那年代的穷家孩子比较单纯,在过年也不敢乱花钱,譬如去买零食、烟花爆竹,我每次看到富有家庭孩子买冰淇淋、喝荷兰水、赌博、抽地甘,只有羡慕份儿。
 
     母亲收回压岁钱和红包都是花在日后伙食上,我们兄弟姐妹每年都乖乖交回母亲手里,没有怨言,因为这是林家“优良传统”。
 
     新年期间,乡村到处洋溢欢乐气氛,尽管没有城市五花八门的娱乐消遣场所,村民在这几天不用工作假日里,有些人就会沉迷在赌桌上。幸好母亲年轻时没有染上此恶习,才能把家务妥善处理,所以从来没有债主上门来讨赌债。
 
     有一年接近岁末,同在一家公司工作的二哥发现父亲的荷包现金所剩无几,这下心慌了,怀疑父亲在这几晚有出去搓麻将,是不是输钱?当晚忙写信给母亲(不方便打电话),母亲接到信时,心乱如麻、坐立不安。心想多几天就过年,家里正等父亲的薪水、红包才可以过大日子。如果钱是输掉的话,那孩子的压岁钱,买年货的钱、伙食费去哪里借。
 
     父亲夜晚得空搓几圈麻将家人都知道,母亲认为那是卫生麻将,是老人家的消遣无伤大雅,偶尔会责怪几句。
 
     年廿九,父亲和二哥回来了,母亲开始默不作声,到了晚上,父亲竟能将薪水和花红悉数交给母亲,母亲见给的家用没有少,猜想是二哥看错了,不加以追问,也考虑到如果问下去,父亲就知道二哥曾检查过他的荷包,这样会弄僵父子的关系。
 
     如果说过年是一家团圆欢欢乐乐的日子,尤其是年少无忧无虑尽情玩乐,但有一年,也就是我即将升上高中那一年的新年,因为平时看到母亲辛苦撑起这个家,为一家大小的温饱受尽了苦,每次看到她脸上皱纹增加,头上多了几根白发,内心就过意不去,于是在那一年年初一,我跟母亲说:“阿姆,我不想再念书。”,母亲听后沉思了几十秒才说:“好,不念就不念。你想工作?”
 
     那几年家中有三个孩子在中学求学,每个月的学杂费是一笔不小开销,如果不停学我实在看不下去母亲每日愁眉苦脸,就这样那一年新年后不久,我离开学校投入社会开始赚第一桶“薪”(辛)。
 
     那一年我15岁。
 原载   星洲日报《星云》   10-02-2014

没有评论:

Related Posts Plugin for WordPress, Blogger...